第103章 這一走,永遠別再回來
進來的是一個讓她們意想不到的人,以前的淑妃,現在的齊嬪身邊的大宮女柑橘。
兩個人面面相覷,都有點不知所措。
雪盈知道齊嬪素來對晚餘不喜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:「柑橘姐姐,天都這樣黑了,您這個時候過來,不知有何貴幹?」
柑橘沒理她,看著晚餘說道:「我們娘娘有話要和晚餘姑娘說,請晚餘姑娘隨我往永壽宮走一趟。」
「啊?」雪盈驚呼出聲,「這麼晚了,娘娘有什麼話要說?」
柑橘輕蔑地瞪了她一眼:「娘娘的事是你能過問的嗎?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多嘴!」柑橘厲聲打斷她,「這事與你不相幹,你最好老實待著,別給自己找麻煩,我們娘娘又不吃人,不過是想和晚餘姑娘道個別,等會兒我自會將她完好無損地送回來,但你要是到處聲張,我就不敢保證她能不能完好了。」
雪盈臉色發白,心說後宮那麼多主子娘娘都沒露面,齊嬪恨死了晚餘,怎麼會好好和她道別,說最後再刁難她一回都比這可信。
可是怎麼辦?
皇上這會子不在宮裡,孫總管小福子也跟他走了,娘娘們不會管晚餘的死活,自己又拖著一條瘸腿,還能到哪裡去求助呢?
她心中焦急,掙紮著就要下床。
晚餘走過去摁住了她,打著手勢對柑橘說,現在實在太晚了,自己身體虛弱,行動不便,娘娘有什麼話可以讓人代為傳達。
柑橘面無表情道:「若能代為傳達,就不會叫你去了。」
晚餘見她態度堅決,隻得點了點頭。
雪盈也知道躲不過,便對柑橘道:「娘娘傳召,晚餘不能不去,但我好歹也是禦前的女官,倘若半個時辰內姐姐還沒把晚餘送回來,我少不得要把事情鬧大,到時候大家都別想好。」
「你倒是對她上心。」柑橘嗤笑一聲,「放心吧,我們娘娘吃不了她。」
雪盈沒辦法,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晚餘被她帶走。
等到人走遠了,雪盈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,拖著一條腿下了床,拄著拐棍出了門。
孫總管走了,胡盡忠留在乾清宮看家,這個時候,她隻能去找胡盡忠了。
可那胡盡忠不是什麼好人,以前對晚餘好,是想利用晚餘拍皇上的馬屁,現在皇上已經放棄了晚餘,他還願意多管閑事嗎?
管他呢,行不行的去試一試,總比坐以待斃要好。
她拄著拐棍艱難地往乾清宮去,晚餘則被柑橘一路攙扶著到了永壽宮。
這個時辰,各宮各院都已經下了鑰,皇上不在宮裡,妃嬪們也沒什麼指望,便都早早地睡下了。
永壽宮各處的燈也都熄滅了,唯獨齊嬪的寢殿還亮著,看樣子是在等著晚餘的到來。
柑橘扶著她走進去,站在寢殿門口向裡稟報:「娘娘,晚餘姑娘來了。」
「叫她進來吧!」齊嬪懶洋洋的聲音響起:「你去外面守著,不許任何人接近。」
「是。」柑橘答應一聲退了出去,吱呀一聲關上殿門。
晚餘深吸一口氣,邁步走了進去。
齊嬪坐在床沿,身上還穿著白天的宮裝,頭飾妝容也都沒卸,即便降了位份,仍是那樣明艷高傲,目空一切。
晚餘走到她兩步遠的距離,屈膝下跪,對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。
齊嬪看著她,淡淡道:「你都要走了,何必再給我行此大禮。」
晚餘比劃道:「這幾年承蒙娘娘照拂,晚餘感激不盡,粉身碎骨無以為報。」
齊嬪嗤笑一聲:「我照拂你什麼了,我毒啞了你,三天兩頭找你麻煩,打你,罵你,羞辱你,還害你吐皿昏迷。」
「娘娘都是為我好。」晚餘又比劃道。
齊嬪定定看她,眼中水霧瀰漫:「外面除了柑橘再無旁人,我為你擔了五年的罪名,如今你要走了,還不肯與我說句話嗎?」
晚餘也看著她,淚盈於睫,卻是沒有開口。
齊嬪說:「我知道你謹慎,和徐清盞獨處也不肯開口,但今晚皇上不在,我們是絕對安全的,你還怕什麼?」
晚餘還是不說話。
小心駛得萬年船,她都忍了五年了,不能功虧一簣。
若非柑橘一再堅持,她絕對不會冒險來這一趟。
齊嬪嘆口氣:「罷了,你不說,我也不勉強你,我照拂了你五年,以後,也請你替我照顧好他,我這一生終究要老死宮中,我沒福氣擁有的人,就交託給你了,我沒福氣過的日子,你們替我一併過了吧!」
她說得這樣凄涼,晚餘終於還是沒忍住,眼淚滾落下來,膝行兩步到她腳邊,哽咽地叫了一聲「齊姐姐」。
她已經五年沒說過話,乍一開口,聲音乾澀又粗啞,像年久失修的木門發出的聲音。
「真難聽。」齊嬪嘲笑她,眼淚卻也不受控制地掉下來。
晚餘伸手去揉她的膝蓋:「姐姐跪了這些時日,腿還好嗎?」
「徐清盞讓人送了很多藥膏,我跪的時候也帶了護膝的。」齊嬪說道。
晚餘的淚滴落在她腿上,手上卻沒停,一下一下幫她按揉膝蓋:「是我連累了姐姐。」
「別這麼說,我也不是為了你。」齊嬪仰起頭,驕傲地抹去腮邊的淚,「如果不是他,你的死活都不與我相幹。」
晚餘含淚看她。
到了這個時候,她還是這樣嘴硬。
可是她卻有著一顆世間最柔軟的心。
說到底,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。
「你走吧,明天我不會去送你。」齊嬪轉過頭,嗓音哽咽,「我們這輩子都無緣相見了,今晚冒險叫你來,就是想讓你替我和他說一聲,我齊若萱,沒有辜負他的託付。」
晚餘瞬間淚如雨下。
沒進宮之前的齊若萱,心裡偷偷愛慕著沈長安,隻是她還沒有機會將這愛戀說出口,就被一紙詔書封為淑妃,進宮做了皇帝的女人。
這個秘密無人知曉,連沈長安本人也不知道。
她比沈長安大半歲,兩家是世交,沈長安叫她齊家姐姐。
後來自己被送到祁讓身邊,一度想要輕生,沈長安便托她給自己捎了「我心匪石」四個字。
也是從那時起,齊若萱才知道沈長安有喜歡的人。
她自知自己這輩子都不能離開皇宮,就想要成全她和沈長安。
於是就假裝嫉妒她,給她灌了一碗葯,讓她失去了做妃嬪的資格,也讓皇帝因為愧疚,不再處處刁難於她。
五年來,她每次都會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出現,表面上是欺辱她,實際上都是替她解圍。
她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她,落下一身的罵名。
可她卻說,幸虧有她,有送她出宮的信念,這日子才能熬得下去。
現在,她要走了,她卻要繼續留在這寂寞深宮,艱難度日。
「齊姐姐,我這一走,就剩你一個人了。」晚餘哭著抱住她。
「一個人怎麼了,以後不為你們操心,我還樂得清靜。」齊嬪笑道,「你走了,沒有人再和我爭寵,我得把我淑妃的位份再掙回來。」
她笑著說出這些話,眼裡卻淚光閃閃。
「快走吧,我最見不得人哭哭啼啼。」
她彎腰把晚餘拉起來,拉著她走出去,親自為她打開殿門:「去吧,這一走,永遠都不要再回來。」
殿門吱呀一聲打開,祁讓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站在門外。
四周皆是黑暗,隻有胡盡忠手裡一盞燈籠照亮他如殺神般憤怒的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