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 握著我的手,再堅強一次
孫良言愣了一下,隨即笑起來:「我的萬歲爺,您這也太草木皆兵了,徐掌印他跟奴才一樣,是個沒根的,您怎麼連他都疑心起來了?」
祁讓沉著臉,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,就是隱隱約約感覺有哪裡不對。
「宮裡這麼多宮女嬪妃,你可曾見他對誰這麼上心過,別說主動去抱一個生病的宮女,換作旁人,隻怕凍死在雪地裡他都不會多看一眼。」
「可他這樣還不是為了皇上嗎?」孫良言說,「是因為皇上對晚餘姑娘上心,他才會對晚餘姑娘上心,就跟胡盡忠一樣,那狗東西不也是看著皇上對晚餘姑娘不同,才一個勁兒地對她獻殷勤嗎,換了旁的宮女,您再看他那副嘴臉。」
「是這樣嗎?」祁讓挑挑眉,沒再往下深究。
一個太監而已,著實沒有深究的必要。
徐清盞尚不知皇上又對他起了疑心,搬了把椅子坐在牆邊,目不轉睛地盯著幾位太醫,防止哪個人被後宮的妃嬪收買,暗中對晚餘下手。
與此同時,他又想起晚餘阿娘寫給沈長安的那封信,暗自在心裡盤算著晚餘出宮和沈長安私奔的可能性。
說實話,可能性不大。
甚至可以說沒有。
先不說皇上能不能讓晚餘回去送葬,就算讓她回去,也不可能讓她單獨回去,肯定會派人跟著她。
再者來說,沈長安是平西侯府的小侯爺,拋家舍業地帶著皇上看中的人去私奔,他的家人怎麼辦,他的父母怎麼辦?
那麼大一個侯府,上上下下一百多口,萬一皇上一氣之下起了殺心,那就要皿流成河了。
相比之下,造反都比私奔強。
造反起碼還有一點點勝算,私奔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。
可是,這個機會是晚餘阿娘拿命換來的,也是晚餘唯一可以出宮的借口。
錯過了,就再也沒有了。
除非下回江連海自己死了。
就算江連海死了,皇上都未必會同意晚餘回去,因為皇上自己也知道,她對江連海沒什麼感情。
所以,這個機會到底要不要利用?
他們到底要不要冒險一試?
實在是個令人糾結的問題。
正想著,突聽太醫喊了一嗓子:「醒了!快去告訴皇上,晚餘姑娘醒了!」
「等一下!」
徐清盞激靈一下站了起來。
太醫們都被他嚇了一跳。
徐清盞解釋道:「皇上正在南書房和幾位大人議事,此時不宜讓他分神,諸位辛苦半天,先到次間稍事休息,喝兩杯茶,我讓人去南書房外守著,瞅準時機再往裡通報。」
幾位太醫相互對視一眼,點頭道:「這樣也好,那就依掌印之言吧!」
徐清盞吩咐小太監把他們領到次間去歇息,等人都走完了,才走到床前去看晚餘。
晚餘靜靜地躺在床上,臉上沒有一點皿色,雙目失神地望向虛空,像是被抽幹了靈魂的軀殼,什麼反應都沒有。
直到徐清盞彎下腰,低低喚了一聲「小魚」,她才像回了魂似的,轉著乾澀的眼珠尋找他。
她看到了他,就直直地盯著他,乾澀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,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一點聲音。
清盞,我沒有阿娘了!
她明明沒發出一點聲音,徐清盞卻像是聽到了她悲痛的哭聲,自己的眼睛也泛起了淚光。
「小魚。」
他又叫了她一聲,單膝跪在她床前,「小魚,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,但我沒有太多時間,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必須好好聽著,聽仔細,聽明白,然後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考慮,明天一早,我要得到你的答覆。」
晚餘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,忍著滿心的悲痛對他眨了眨眼。
一顆淚珠隨著她眨眼的動作滾落下來,像是開啟了傷心的閘門,後面的淚水便隨之傾瀉而出。
她沒有阿娘了。
五年來,她做夢都盼著能走出這紫禁城,和阿娘團聚。
現在,一切都成了泡影。
她再也見不到阿娘了。
阿娘也再不能見到她了。
世間最摧人心肝的便是生離與死別,五年前,她與阿娘生生分離,兩不相見,五年後,阿娘終於還是沒等到她,就這樣撇下她去了。
從此以後,世間又多了一個沒娘的孩子。
從此以後,她就是個孤兒了。
從此以後,阿娘的死將會成為她永遠的遺憾,哪怕到她死的那一天,也會因此不得瞑目。
她無聲地流著淚,又一次對自己的堅持產生了懷疑。
如果她沒有和祁讓對著來,阿娘是不是就不會死……
「小魚。」徐清盞又叫了她一聲,把自己的手從被子邊緣伸進去,摸到了她的手,「小魚,握著我的手,再堅強一次,好不好?」
晚餘哭得喘不上氣,在被子裡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他的手,彷彿此時此刻,這隻手就是她全部的依靠。
我好了,你說吧!
她又對徐清盞眨了眨眼,示意他接著說。
徐清盞湊到她耳邊,小聲道:「你阿娘寫信給長安,讓長安轉告你,叫你去求皇上,回江家為她送葬,然後,借著送葬的機會,和長安一起遠走高飛。」
晚餘愣住,握著他手的那隻手先是一松,隨後又更加用力地握緊,握到微微發抖,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。
在此之前,她以為阿娘是被江連海傷透了心,不願意再拖累她,原來阿娘是為了給她創造出宮的機會,才決定赴死的。
這讓她如何承受得了?
她渴望自由,渴望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,可如果這些願望要用阿娘的生命做代價來實現,叫她如何接受?
徐清盞說:「我知道你接受不了,但你阿娘的身體確實已經不行了,在她看來,這是她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,所以她就做了,她認為這樣是有價值的死亡,她讓你不要為她難過。」
怎麼可能不難過?
晚餘已經難過到不能呼吸。
她明白阿娘的心是一回事,能不能承受,又是另一回事。
徐清盞又道:「遠走高飛不是件容易的事,相信我不說你也清楚,所以,我和長安商量了一下,把這個決定權給你,你願意的話,我們就拚死試一試,你不願意,我們再另想辦法。」
「小魚,現在,我必須得走了,你今晚好好想想,明天早上給我答覆。」
他撐起身子,抽出手要走,下一刻,手又被晚餘抓住。
我願意!
她用她堅定的眼神告訴他。
不用等明天,她現在就願意。
這是阿娘拿命換來的機會,無論成敗,她都要儘力一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