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承壹
祝箏茫然起身,還沒來得及說話,一大串話雨點般地砸在頭上。
「苦命的小箏兒,原來這麼小的身闆,可吃了不少苦頭吧!這小子有些年沒回來了,那天突然灰頭土臉地出現在觀門口,衣服都破了,鞋子也丟了……我見他雙眼通紅,還滿身是皿,嚇得那是仨魂都飛了倆,趕緊問他出了什麼事,他神情恍惚,也不說話,就手裡死死攥著半支斷箭……」
正說著,容衍清咳了一聲。
「師叔,別說了。」
「好好好。」被叫做師叔的老天師做了個誇張的噤聲手勢,「不說了,再說承壹這小子臉皮掛不住嘍。」
本就聽蒙了的祝箏更加一頭霧水,這是太傅大人的師叔?
還有「承壹」?是在叫大人嗎?
老天師看出祝箏臉上的迷茫,滿臉慈祥的笑轉為痛心疾首。
「承壹這小子不會從沒提過我吧!」
祝箏卡了卡,「他……」
大人畢竟也不是個愛閑聊的人……
「裕天觀的監院,道號崇弘子。」容衍簡短地介紹了一句,示意眾人散開,「好了,進去說。」
「誒好好,快進門。」
裕天觀裡廣闊清幽,主殿兩側是東西配殿,布局錯落有緻,主徑兩側種滿了修長的墨竹,遠處時不時傳來悠悠鳴鐘之聲,寧和清凈,彷彿步入了世外。
崇弘子吩咐眾人去準備接風的齋飯,領著二人進了主殿,一路上都滿臉笑容地說著話,多半講的是容衍的事。
當然,在他口中的容衍,一直被喚做「承壹」。
山頂天高氣闊,恰逢傍晚落霞漫天,殿內被餘暉染的暖洋洋的,三人身上都鍍了一層橙紅色的光。
「我告訴承壹等你能下地走動的時候,就儘快帶你上山,盼了好多個日夜,終於把小箏兒盼來了。」崇弘子拉著祝箏坐下,「成須山路途險峻,小箏兒爬上來是不是累壞了,我給你們準備好了廂房,待會兒先去休息休息。」
祝箏笑著點了點頭,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容衍。
她在他背上睡了一路,其實並不是很辛苦。
真正辛苦的本尊卻倚著殿門站著,暮光將他的輪廓描摹的粲然如碎金,看起來一派風輕雲淡。
崇弘子隨著祝箏的目光也看了容衍一眼。
「這臭小子到現在也沒說兩句話,一點不如小時候招人喜歡了。」
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到容衍的過去,祝箏不免好奇。
「大人小時候什麼樣啊?」她輕聲問。
崇弘子的鬍子眉毛都皺在一起,一臉疑惑地看過來。
「就是……」祝箏猶豫了下,隻好跟著改口,「承壹。」
「承壹哦,」這一下可算是打翻了崇弘子的話匣子,整張臉都眉飛色舞起來,「小時候可漂亮了,眼睛圓溜溜,腦袋也圓溜溜的,小腦袋瓜上紮了兩個衝天髻,像個小玉雕娃娃似的。」
紮著雙髻的、小玉雕娃娃似的太傅大人?
祝箏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,滿臉驚恐地瞧向容衍,剛巧他也在看她,眼中微微浮出些無奈之色。
提到從前,崇弘大師滿臉懷念,仍是自顧自地高興著,「他剛學會說話那會,口齒不清楚,天天叫我蟲蟲師叔,我是一字一句地糾正,好久才改過來。」
容衍臉上無奈更甚,終於忍不住出聲。
「師叔。」
「又不讓我說了是吧?」崇弘子對著祝箏埋怨,「看看,早知道他長大了肯定不會認。」
祝箏眼裡也滿是笑意,崇弘大師口中的容衍陌生又新鮮,和她認識的一點也不一樣,讓她感覺很是有趣。
「到底是下了山生分了。」崇弘子繼續道,「明明以前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,連晚上都非要跟我睡在一起,這小子睡相不太好,非要抱著點什麼東西才睡得著,那手腳纏住人,跟條大蟒蛇一樣。」
祝箏被崇弘子的形容逗笑,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,「確實不太好。」
一直沒停口的崇弘子忽然沒了聲兒,殿中一時安靜下來。
祝箏的笑也滯在臉上。
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,她臉上湧上一股熱意,求助似的向容衍使了使眼色。
容衍接住祝箏的視線,目光沉沉。
「以後我會注意。」
「……」
不是叫你附和的啊……
祝箏閉了閉眼,臉色僵硬地轉向崇弘大師,「那個……」
「啊貧道突然想起還有火在葯上,得趕緊去看看……」崇弘子霍地一下站起身來,急匆匆地就往殿外走,路過容衍時,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裳。
「承壹,你也過來!」
兩人一離開,偌大的殿裡隻剩一個祝箏。
她仍有些沒緩過來,住在與世隔絕的山莊太久,日日對著寡言少語的容衍,猛然見到這麼多人,聽了這麼多話,竟有些不習慣。
坐了沒一會兒,殿門處一左一右冒出兩個腦袋,兩個面嫩的小道士打扮,探頭探腦的往裡面瞧。
「箏姑娘。」左邊的先叫了一聲,蹦蹦跳跳地竄進殿裡,「師父囑咐我們,先帶你去廂房歇息。」
祝箏站起身,「麻煩兩位小師傅了。」
「我叫吉瑛。」個子稍矮的主動介紹道。
另一位個子稍高的,還站在殿門後沒進來。
「他叫離恕。」吉瑛指了指外面那個,「師弟不愛說話,箏姑娘多擔待。」
祝箏笑著點了點頭。
離恕冷冷打量了一遍祝箏,忽然冒出一句,「女的,不歡迎。」
吉瑛臉色一變,幾個大步跑回離恕身邊,錘了他一拳,「早說了我們不是那麼迂腐的觀,她是大師兄帶回……」
祝箏離得太遠,後面沒聽清說了什麼。
他們兩個把悄悄話說完,挨過一拳的離恕又瞥了祝箏一眼。
祝箏友好地笑了笑。
離恕也努力擠了擠臉上的五官,露出一個僵硬又扭曲的笑臉。
祝箏被嚇得愣了愣。
「箏姑娘不要怕,師弟不是壞人,就是性子怪了些。」吉瑛撓撓頭,滿臉歉然,「請隨我們來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