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很甜
容衍最近似乎有些忙,其實在聽簫苑裡也看不出什麼,還是挺得閑似的陪祝箏摸魚打鳥,隻是有幾次祝箏深夜起來,無意中撞見容衍還在書房寫東西,眼眶下都帶了點青灰陰影。
祝箏偷偷向流風打聽,流風埋怨了一句,「還不是因為聖上又病了,朝中事全撇給大人了。」
祝箏聞言不免憂心,「聽簫苑離主城甚遠,如果大人這樣忙,不如住在宮裡,也不用來回奔波了。」
「這話屬下可不敢提。」流風連連擺手,又補了一句,「建議四姑娘也千萬不要提這個建議,我家大人聽了說不定明日就辭官了……」
於是祝箏便沒提這個,而是換了個建議提。
不經意地說了一嘴涼亭太曬,卧房太悶,不如去容衍的書房裡待待。這樣容衍白日裡也可以處理公務,不至於晚上再挑燈續讀了。
祝箏本存了些紅袖添香的意圖,卻也沒找到添的地方,大多數時候都在看容衍書房裡的閑書。
大人本人看起來闆正端莊,閑書倒是出乎意料的閑。不僅幾乎全是祝箏愛看的遊記誌異,有好些本子她居然也看過。一邊溫故知新,一邊看容衍的批註看出別樣的滋味來,偶有特別共鳴的時候,忍不住會問一問,容衍就會給她輕聲細語地同她討論一二。
日子在一忙一閑的同室相伴中,平平緩緩地溜走。
很快,時近寒食節,祝清用柳枝串起紙錢祭祀完父母,招呼祝箏幫忙做涼糕和青團吃。
姐姐準備了好幾種餡料,囑咐祝箏將餡兒放進麵糰裡,甜的捏成圓的,鹹的捏成方的,沒什麼難度的幫忙。
她做的很開心,前一日還同流風和安逢雪打聽了兩人的口味,又狀若無意地多問一句,「對了,你們大人愛吃什麼?」
結果兩人都搖頭,「不知道。」
流風使勁回憶了會兒,半晌,愧疚地憋出一句,「好像沒什麼不吃的,也沒什麼愛吃的。」
祝箏點了點頭,心中湧上絲不知味兒來。
容衍若是個涼糕青糰子,掰開一定是苦的。從小時候便是個孤苦小童,好不容易長成一個孤苦青年,又收養了一堆同他一樣的孤苦小童,把自己活成了他的師父。
不過忽然記起他身上帶著的糖球瓶子,想來應該愛吃甜口的。
在阿姐的指導下,祝箏成功學會了把涼糕包的不露餡兒後,偷偷留了三碟,一碟給流風的芝麻餡兒,一碟給安逢雪的杏仁餡兒,還有一碟是紅豆沙餡兒的。
最後這碟她放了很多冰糖,特意捏成了別緻的形狀,拿紅豆對切做了眼睛。
祝箏把涼糕分給了風雪二人,然後捧著剩下的等容衍回來。
一直等到午膳時分,等來的是流風遞了信兒,說大人朝中有事,約莫會晚些。
沒成想這一晚,直接晚到了月上中天。
祝箏躺在床上,沒什麼睡意,她忽然想起上次去太傅府的情景,那時通傳的門童也說大人很忙,一忙直接忙的兩個月不見人影。
這次也說很忙,不會是又……
正這樣想著,房外遠遠響起流風的大嗓門,很短一聲,祝箏若是睡著根本不會聽到,但她沒睡,利落地翻身下了榻。
大門口馬車剛停下,一身官袍的容衍正從車上下來。
祝箏一路跑過去,容衍看見她跑下意識接,來不及剎停直接撞了個滿懷。
她趕緊彈開,被容衍拽著站穩,「跑這麼急做什麼?」
祝箏眼底被月光照的亮晶晶的,「還以為今晚等不到大人了呢。」
「雜事耽擱。」容衍凝著她解釋,低頭掃過祝箏裙擺,「怎麼不穿鞋?」
祝箏方才都上榻睡覺了,聽見門口有馬車的動靜,綁上肚子就來迎容衍,哪裡還顧得上穿鞋。
兩隻腳往裙底藏一藏,祝箏渾不在意道,「忘了……」
容衍順手攬著她橫抱起來,嘆了口氣道,「天氣還未熱起來,夜裡露重,這樣任性會著涼。」
祝箏的肚子本就系得松垮,縮在他懷裡安生的不敢亂動彈。
一路抱著人回了祝箏卧房,容衍把她放在了桌邊的方凳上,自然地蹲下身,撩起官袍一角給她擦乾淨足底,又自然拿鞋過來給她穿上。
自然到讓祝箏沒來得及反應,因她這會兒的注意力也不在鞋不鞋上,隻見著容衍進門時,把隨手拎著的青釉瓷壺擱在桌上,好奇道,「大人帶了什麼回來啊?」
容衍像是答非所問,「青梅熟了。」
「青梅茶嗎?」祝箏卻一下懂了,心裡還一直惦記著在雲水樓沒喝到的青梅烏龍,伸手拿起瓷壺就揭開了蓋子。
一股淡淡的果香混著酒香撲鼻而來。
是青梅酒,不是青梅茶。
「同僚自釀,隨手贈的。」容衍見祝箏咂了兩下唇,問道,「想嘗一嘗嗎?」
雖然祝箏饞壞了,但這會兒卻並沒有被迷惑住,難得清明道,「大人,你是不是在考驗我啊?」
容衍:「什麼?」
祝箏挺了挺肚子,「我有著身孕呢!」
容衍略一擡眉,唇角勾了勾,學著某人的語調,雲淡風輕道,「……忘了。」
大人怎麼這也能忘。
確實提醒了祝箏,姐姐身子重了,她也要趕緊抽個空兒去沁水巷換個大點的肚子了。
不過這些都不是今晚的正事,正事是她的好寶貝還沒展示。
祝箏拉著容衍坐下,從一旁的方幾上的銅冰鑒裡取出一個食盒,神神秘秘道,「寒食節還剩個尾巴,我給大人留了好東西。」
祝箏笑眯眯地揭開食盒蓋子,朝著容衍展示底下的白瓷小碟。
容衍仔細端詳了會兒,略一沉吟道,「這幾個……船捏的不錯。」
聞言祝箏趕緊看了眼,滿臉自得霎時轉為喪氣,「是白鶴……」
雖然在冰鑒裡擱著,六個水靈漂亮的小白鶴還是集體肩塌背陷了,六個嘴變成了一整個,十二個翅膀也分不出個你我了。
「原來是白鶴,」容衍眼裡浮出笑意,「真是栩栩如……」
「哎呀,」祝箏聽在耳中像被揶揄,「算了大人別吃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容衍止住了她蓋蓋子的動作,「不是特意給我留的麼?」
事實上確是給他留的,且他的語氣聽起來很高興,一定是她方才拿食盒過來時作派太隆重了,讓他心裡有了不該有的期待,可這幾個軟趴趴的白鶴坨坨……著實對不起這種期待了。
在祝箏懊惱的空檔,容衍已經取出瓷碟,拿起一塊嘗了嘗,清俊的臉上難掩暢愉之意。
「很甜。」
他的評價很簡短,說話時一瞬不瞬地盯著祝箏的眉眼,不知在說糕還是別的什麼。
祝箏被他看的臉熱,錯開眼道,「因為放了冰糖……」
容衍慢條斯理地吃著祝箏的涼糕,間或問幾句祝箏今日都做了什麼,她一邊答,一邊也陪著吃了兩塊糕。
放久了果然不如新鮮時好吃,不過冰鑒裡鎮的涼透了也算別有風味。
何況容衍全吃完了,這樣給面子的行為讓再一次涉獵廚藝的祝箏心裡滿足壞了,她捧著半塊糕,忍不住抿著唇笑了一下,烏靈靈的眼睛彎成了月牙。
眉梢上掛著自得,臉頰卻崩的緊緊的,顯出幾分靦腆來。
容衍忽然捏了捏她的臉,「下次等我不要等這麼晚。」
祝箏用手背蹭了蹭被他捏過的地方,小聲道,「誰等你了……我是白天睡多了……」
容衍隻低眉看她,擦了擦她唇角沾上的碎末。
兩人又說了會兒話,祝箏便被催著去睡覺了。
她躺在床上,卻還是睡不著,晌午的時候貪甜,在姐姐那兒就隻吃了涼糕,方才又陪容衍吃了幾塊冰的,胃袋裡變得涼颼颼的。
若是讓容衍知道了又要小題大做,說不定又有親手把脈的風險,祝箏悄悄起了身,看能不能喝兩口茶緩一緩。
月色朦朧,繁星璨璨。
容衍沐浴完,換了一身寢衣從沐房出來,剛準備去書房,就看見不遠處的倉房門口蹲著一個人影,正彎著腰搬地上的磨盤。
「不是說去睡了嗎?」容衍走過去,「怎麼又出來了?」
「大人?」祝箏看清來人,搖搖晃晃地直起身,揚起一張紅撲撲的臉,笑呵呵道,「我準備把月亮搬回房呀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