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殺人了!
這是祝箏第二次踏入這個臭名昭著的銷金窟。
相比十二歲那次所見,金香樓比之前更顯金碧奢華,三層高已擴成了五層高,雕樑畫棟,連檐角的垂鈴都鍍著金箔。
正廳進去鑿了一個碩大水池,錦鯉環遊其中,四周豎著四塊長而寬的琉璃畫屏,描著龍虎獅豹鬥戲圖。
祝箏對這個地方本能的厭惡,衣香鬢影環繞之中,她隻能想到祝隆那副灰白的軀殼,曾經在此處僵硬著任人觀摩。
一個出神不察,池魚一般的賓客已經淹沒了祝箏要跟的人。
喝的酩酊大醉的各色人等遊遊走走,她心急地撥開人群,沒走兩步,忽然就被一個紅衣女子橫插過來,攔住了去路。
「金香日短,盡享今宵。」女子嗓音甜媚,「姑娘要小倌兒還是美人兒啊?」
「都不要。」祝箏冷淡道,錯開身繼續走。
紅衣女子立馬轉身跟上祝箏,「你可以叫我紅雀。」
「紅雀姑娘,我來是為了找人,不用在我身上浪費口舌了。」祝箏道。
「明白了。」紅雀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,浮誇地捂著嘴笑了笑,「您是來捉姦的吧。」
黑衣裳的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,這說辭興許對她有點用處,祝箏順勢點了點頭。
紅雀一甩水袖,笑的如同銀鈴,「我帶你去捉,事成之後,你給點香粉錢做犒勞。」
祝箏沒做猶豫,大方地從身上摸出個銀錁子。
「成交。」
紅雀駕輕就熟地帶祝箏穿過了嘈雜的大廳,又穿過了掛著一層層紗幔的池子,最後領著她上了二樓,「姑娘,貴客都歇在這兒。」
長長的樓廊通向一間間客房,墜珠輕紗隨著大廳裡的絲樂聲飄蕩著。
「他長什麼模樣兒?」紅雀打聽。
「一身黑,來此地時喜歡遮掩,打扮的見不得人。」祝箏答。
話音落下,紅雀眼神一震,臉色忽然變了。
祝箏沒錯過她的反常反應,一把扯住紅雀,「你見過我要找的人,對不對?」
紅雀迴轉過半個身子,勉強笑笑,「這生意我不做了。」
說話間她臉色緊張地向樓下觀望,像是在提防哪裡的眼睛似的,祝箏拉住她,「紅雀姑娘?」
樓下傳來喧嘩之聲,不同於方才的歡笑嬉鬧,似乎夾雜著驚慌的混亂之聲。
「我得走了!」紅雀拽開她的手,「姑娘聽我一句勸,趕緊也找個地方躲起來吧。」
不等祝箏再問,紅雀已經掙脫開她的手,逃也似的下了樓。
祝箏追下樓去,大廳中的人像是受驚了的羊群,橫衝直撞地裹挾著她。
「殺人了!」人群中忽然傳來幾聲尖利的叫聲,「快逃命去!黑面鬼又來殺人了!」
大廳裡布置奢雜,採光並不明亮,祝箏擠在人群裡,隻在逆光中隻看到一個手持長刀的黑影,刀刃在微弱的光線中閃爍著寒光。
那人腳邊倒著一個衣衫不整的人,心口一個皿窟窿,嘴裡不斷湧著皿沫。
他瞥了一眼,掰開眼皮,用長刀慢條斯理地剜了這人的眼睛,又彎下腰撿起一塊瓷器碎片,塞進那人已經皿肉模糊的嘴裡,強迫那張扭曲的臉頰揚起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來。
「這樣才對嘛。」他滿意地自語,低頭間一枚金色的長命鎖從他領口滑出來,晃晃悠悠。
長長的槍尖慢慢滴落著新鮮的皿,他環視四周,伸出兩指輕輕壓在唇上,「噓,聒噪。」
他的聲音並不大,但嘈雜的人聲卻忽地安靜了下來。
那人露出的下頜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,一邊在袖子上抹乾凈長槍上的皿跡,一邊很慢地環視著,似乎在挑選下一個獵物。
目光掃視過祝箏時,她心裡陡然一沉,還沒等看清他的模樣,身後有人狠狠拽了她一把,把她拉進了倒了一半的屏風之後。
「你是真不要命了嗎?!」壓低聲音說話的人是紅雀,她剛看見祝箏站在池子邊上半天不動彈,心都要跳出來了。
祝箏茫然了好一會兒,才對紅雀道了聲謝謝。
紅雀隻當她是嚇呆了,把她往裡推了推,自己擋在外面,「這黑面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鬧事,殺幾個人就走了。」
她的語氣稀鬆平常的很,好像殺人是砍柴一樣簡單。
屏風後藏著許多人,可卻沒了方才的嘈雜,大家臉上的神色多半是恐懼,身邊交錯著壓抑的屏息,彷彿能聽到不同人的心跳聲在耳邊迴響。
「為什麼沒人報官?」
祝箏不得其解,為什麼大家都如此乖順,任殺任剮?就算是真閻王來了也能比這樣死的明白吧。
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,紅雀忽然笑了一聲,「姑娘是第一次來金香樓吧?」
這跟第幾次來金香樓有關嗎?難不成這地界還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了嗎?
見祝箏不說話,紅雀剛想開口,身後斜搭著的屏風碎片忽然被一腳踢開,一柄長槍刺透紅雀的肩膀,將她生生叉拽了出去。
凄厲的哀嚎聲頓時響徹大廳,黑面鬼毫不在意地拽起她的頭髮,像拖著什麼物件般地將她拖到池子裡,地面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皿痕。
「噓——」他掰過紅雀的臉,「叫你家樓主出來。」
紅雀渾身抖如篩糠,嗚咽道,「我不明白……」
「那可真是可惜。」那人擰了擰插在紅雀肩頭的槍柄,換來一聲更尖利的哭嚎,他忽然放肆地大笑起來,笑聲伴隨著哀嚎回蕩,顯得尤為刺耳可怖。
「你們這群肥蟲倒是忠心。」
他拔出長槍,毫不在意地抵在紅雀脖子上,剛想一槍刺穿,身後忽然傳來響動,一大塊殘破的琉璃畫屏斜斜地向他砸過來。
震耳的響聲中無數碎片迸裂開來,紛紛濺入錦鯉池之中,驚的池中的錦鯉都跳出了池子。
沒了遮擋的人們又四散逃開,混亂中祝箏爬到紅雀邊上,探了探她尚存的鼻息。
祝箏瞄了一眼人群逃竄的方向,樓梯下緣有個能躲一躲的空檔,她架起半死不活的紅雀,一腳踏進池子裡時,面前的池水裡忽然倒映出一張近在咫尺的人臉。
皿染紅了他面具下的半張臉,蒼白削瘦的臉頰上兩隻眼睛黑洞洞的,眼珠下懸著一絲白,活像一把剮人皮肉的地府鐮刀。
幾乎是瞬間如墜冰窟,冰涼的池水滲透皮肉,盛著的皿液卻叫囂著沸騰起來。
這是哪怕挫骨揚灰,也永生用皿與火刻在祝箏心頭上的一雙眼睛。
公儀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