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什麼話,是我不能聽的
飄忽的心終於落地,近日來的擔驚受怕化作了實在的疲倦,祝箏終於有底氣覺得困和累了。
窩在容衍懷裡,手腳都纏著他,祝箏合著眼睛很快進入了夢鄉。
這回並未再做什麼可怕的夢,卻總覺得臉上若有若無傳來點溫熱的癢,又軟又輕,一直鬧到她睡熟。
她睡了近來最好的一個覺。
昨夜折騰的太晚,這覺正睡的酣暢處,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。
天光大亮,祝箏眯著眼睜開,迷迷糊糊地瞧見營帳簾門被挑開,有個人影從門口冒出來。
一聲渾厚怒斥響起,「為什麼私自跑回來!」
祝箏嚇得一個激靈,這人是溫封寒。
她這會兒沒時間計較他怎麼就直接闖進來了,腦袋上驟然開出個大窗。
昨夜隻顧著跟自己的郎君新婚加小別的眷意溫存,完全忘了溫封寒還在捉兔子這一茬事。
敕西其他人不認得容衍,溫封寒從盛京來,一打照面就會認出來,他就是那個禍亂朝政禍亂的一塌糊塗的罪臣太傅。
祝箏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,張了張口,「我,你……那個……」
當務之急,是先把溫封寒攆出去。
可睡迷糊的腦袋還不好使喚,一向信手拈來的糊弄理由竟然卡了殼。
就在祝箏卡住的空當,溫封寒卻直接進前,作勢要來床上抓她。
祝箏嚇了一跳,下意識雙手去擋。
擡起的手卻意外的沉重。
祝箏一起舉起的,是三隻手……
溫封寒神情一怔。
祝箏亦是一怔。
完了!
就在她思考要不直介面歪眼斜,裝瘋賣傻把他嚇走時,被擡起的大手忽然反握住了她的……
另有一隻手從身後勾住她的腰,將她直挺挺的身闆給勾了回去。
祝箏半個身子都硬了,擡頭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裡,神情帶著一些晨起的慵散,瞳孔深處卻湧動著淩厲。
溫封寒這才發覺她床上還有個人。
祝箏長發未束,垂落在肩,身上衣裳還算齊整。
可惜容衍就沒這麼體面了,他的衣袍半寬,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,合該在腰上系著的素色腰帶,卻在兩人手腕上牢牢綁著。
容衍拿毯子兜頭裹住祝箏,而後瞥向床前站著的溫封寒,淺淡的眸光如覆薄霜。
「溫世子,又見面了。」
溫封寒臉色驟然一沉。
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容衍,不自覺掃了一眼淩亂的床榻,又看回容衍遮住的懷中人。
從頭到尾,都是一臉震色。
唉。
祝箏心裡有個小人嘆了一口氣。
被撞破到這種震撼人心的程度,也沒什麼好說了。
她臉色通紅,縮在容衍懷裡擡不起頭,猜想又要聽溫封寒罵上一句「妖女」了。
畢竟現在這情形,總算是襯得上這兩個字了。
沒想到溫封寒陰著臉,默了半天,隻乾巴巴冒出兩個字。
「荒唐。」
……就隻是荒唐嗎?
居然有點令人失望。
容衍不動聲色,傾身阻斷了對面盯著祝箏的視線,涼聲道,「溫世子不請自入,這就是國公府長公子的教養?」
溫封寒沒接話,一雙眼瞪著祝箏,恨不得把她頭上燒出倆窟窿。
祝箏心裡一凜,她和容衍一個通緝犯一個越獄犯,還是不要開罪人為好,連忙解圍道,「軍營不拘著那些,都是……」
溫封寒卻打斷道,「她愛睡懶覺,不看著幾時醒,會耽誤全軍進程。」
祝箏:「?」
污衊,這是純粹的污衊!
她是為了躲開人群,才故意起來的晚一點點或是早一點點,什麼時候耽誤過軍隊進程?
容衍聽到溫封寒親昵的措辭,毫不掩飾地皺眉,低頭向懷裡問道,「怎麼沒告訴我,這些天總是睡不飽?」
這是重點嗎……
祝箏看溫封寒那張臉越來越黑,小聲道,「別說了……」
一個外人站在他們兩夫妻床前閑聊,算個什麼事兒啊。
溫封寒像是終於意識到了此舉的不妥,扭頭示意祝箏,「出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
祝箏「哎」了一聲,隻要他能出這個營帳,什麼都好說。
剛直起腰準備下床,就發現手還綁著,祝箏著急去解開,剛扯到一頭,容衍就拽著她,將人輕而易舉地拽了回去。
他牢牢將祝箏按在懷裡,出口問的卻是旁人。
「什麼話,是我不能聽的。」
溫封寒本來擡起的步子頓在原地,逆光看向容衍。
營帳半開的門簾洩進天光,容衍肅正的眉眼中冷芒清冽,不怒自威。
這是他從前去朝堂復命時,在空著的龍椅邊上經常見到的神情。
溫封寒看向蠢蠢欲動的祝箏,忽然道,「她是我的傳令兵。」
祝箏撓了撓頭,她這個傳令兵才當第一天,還沒人告訴過她都需要幹點什麼,怎麼被他一說像是很熟練職守了一樣。
容衍動了動手腕,將祝箏和他綁在一起的手緊緊握住,淡聲接了一句。
「溫世子都傳些什麼令,正好我一併監察了。」
祝箏疑惑擡頭,正巧見容衍垂睫看她。
她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一個不太明顯的「使眼色」,默默噤了聲。
溫封寒對兩人的小動作視而不見,繼續道,「校尉大人說笑,在城主寨我已經說的很清楚,軍營不歸監察司管。」
崀關城城主賀仲昴,昨日向營中傳口信,監察司巡視敕西的持節使路過,有事相詢。
溫封寒應召進了城。
他見到這位持節使時大為震驚,崀關城主或許不認得,他可是忘不了這尊大佛是誰。
昔日登高跌重的太傅大人,搖身一變成了監察司司隸校尉,還來了敕西。
溫封寒心知蹊蹺,不知他如何做到的,仔仔細細看了文書,新皇聖諭,官章國璽,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他知容衍手眼通天,可判了極刑居然還能逃出生天,隻身出現在邊疆之地,不能不令人生疑。
溫封寒幾乎把防備寫在了臉上,容衍神色卻淡然的很,「溫世子少將軍的軍銜還沒拿穩當,這氣勢倒是肖似乃父。」
又略一停頓道,「想必你已經修書去往京城了,不如順便問問,監察軍營現在歸誰管?」
溫封寒眉頭緊擰,「校尉大人這是何意?」
「意為此處我查定了。」容衍平靜道,「你隻管等著你的京城回信,文書之類的,我會比回信先補上。」
公儀休出事的當日天明,盛京城全城封鎖。
容衍動用了所有的暗衛,翻了個底朝天,也沒找到祝箏的影子。
城外第一個醫館的消息傳來時,他出了盛京。
線索一路邊查邊斷,到了蝤陽城時,影衛傳回消息,江東桃嶺有個人聲稱見過祝箏,樣貌年紀都對得上。
就在容衍準備掉頭去江東時。
鶴鈴響了。
奔赴敕西的一路上,一直有人在掩蓋祝箏的行蹤。
這種掩蓋手法並非抹去蹤跡,反而同之前一樣,許多消息細緻但以假亂真。
是為了刻意混淆他。
於是更讓容衍確認了,祝箏在一個認識她,甚至堪稱了解她的人手裡。
直至昨日,他見到鎮國公府的溫封寒時,心中明白了泰半。
有心拿出祝箏的畫像試探,他還沒打開,這位溫世子就一口咬定沒見過。
此人有點本事,也姑且算得上聰明,但實在沉不住氣。
祝箏的傷勢還未好全,不宜長途,不如留在這兒養好了再走,順便查查清楚,這位溫世子,究竟是何居心。
溫封寒沉默不語,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,如冰石相接,撞在一起。
「大人即便堅持留下……」溫封寒鬆了口,「也麻煩移駕城主寨,無須在軍營住。」
容衍掩去眸中審視,「不必鋪張,住營地就好。」
又朝營帳外示意,「有勞溫世子先去安排。」
一段意義不明的沉默過後,溫封寒總算肯走了。
營帳門落下,隔絕了一小方刺眼的日光。
祝箏立時冒出腦袋,扳過容衍的臉,「你又有事情瞞著我!」
她聽得都捂出了一頭汗,汗又被捂成了大霧,讓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容衍微微挑眉,「什麼?」
祝箏方才一直怕容衍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,半句不敢打斷,「什麼什麼?你怎麼變成司隸校尉了?」
「閑著也是閑著,隨便找點事情做。」
容衍摟著她躺回去,「春宵苦短不宜醒,再陪我睡一會兒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