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旺快速低頭，不敢直視小老大，然後木木的抱著棉被往前走。

　　毫不意外，正在給老奶奶把脈的瘋無害，被來旺直直的撞到。

　　瘋無害都被整無語了，將腦袋上散開的棉被拿下來。

　　來旺頓時被嚇得倒退一步。隻不過身後是狗蛋大佬，他退無可退。

　　他當然認得出來，瘋無害可是青磚瓦屋裡的人物！

　　青磚瓦屋裡的人，不管是誰，全村人的共識，都是裡面的人物十分神秘，不好惹。

　　「師父，老奶奶的身體怎樣了？」卿寶問。

　　瘋無害的身份，這些年在青石河村一直隱藏的很好。沒有村民知道，他是一位厲害的神醫。因而，瘋無害過上了幾年清靜的日子。

　　「年事已高，長期吃不好，身體疲勞過度，油盡燈枯之象，回天乏術。」瘋無害淡然道。

　　作為一名醫者，不會輕易被情感左右，影響自己對病人病情的判斷。

　　醫者早已見慣了生死，更何況瘋神醫從醫多年，更加不會為之所動。

　　狗蛋心中大慟，眼淚一下子滑落下來。

　　儘管之前石大夫說過類似的話，可是再次聽到，他依然忍不住傷心難過。

　　「石大夫說，要是有人蔘，說不準我阿奶還能多活幾天。」

　　狗蛋大佬雖然眼睛含淚，可是一點都沒有哭出聲音來。

　　他隻是擡手，默默的把眼淚擦了擦。

　　然而，他身上的衣服很是破舊，看得出來經過多次縫縫補補，有數不清的補丁，袖口都短了一大截。

　　擡袖擦的眼淚，也隻是擦在皮膚上。

　　瘋無害道：「人蔘吊氣延命不假，可要走的人留不住，不過是平白讓老人家多痛苦些天罷了。」

　　「這一世，她已修完她的人生路。不如順應天命，來世換一具嶄新好用的肉身，豈不是更好。」

　　狗蛋一怔，隨即問：「難道人真的有來生？」

　　瘋無害擡手捋了捋長須，表情高深莫測：「你願意相信有來生，便有。你若是不信，則無。因果輪迴終有時，一切全看個人造化。」

　　這些話在幾個孩子們聽來，著實難懂，但卿寶不一樣。

　　卿寶再世為人，擁有前世的記憶，已經完全相信，人是有今生來世。

　　她朝狗蛋走近兩步，來到狗蛋跟前，一雙小手捧起狗蛋那一隻剛擦眼淚的手。

　　這隻手骨瘦如柴，她家唧唧的金毛手，都比狗蛋哥胖。

　　她有點心塞，有點傷感。

　　此時，她的表情很認真嚴肅，狗蛋甚至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虔誠。

　　「狗蛋哥，你相信卿寶，人有今生來世！卿寶雖然跟你阿奶不熟，可之前，老奶奶給過卿寶一個清甜的野果子吃。卿寶都看到了，老奶奶自己都捨不得吃呢。老奶奶她人這麼好，這麼善良，下輩子一定會投個好胎，比這輩子活得都要好。」

　　狗蛋眼眶中滾燙的淚水再次瘋狂滑落，不過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樣死寂，而是升騰起幾分希望。

　　「卿寶說的，是真的？」

　　狗蛋又問了一次，想要得到更多的力量，去支撐他接受，自己親奶奶即將離世的事實。

　　卿寶肯定以及確定地重重點頭：「嗯！絕對是真的！如果沒有投胎轉世，就沒有現在的卿寶。」

　　誰都不清楚，卿寶這些話真正的分量所在。不過狗蛋相信了，成為支撐他活下去的一股強大的力量。

　　瘋無害摸摸小徒弟聰明的豬腦袋，小小人兒就這般會安慰人，並且話中蘊含著哲理，了不得。！

　　他拈鬚念道：「莊子有雲『吾生也有涯，而知也無涯。以有涯隨無涯，殆已！然寄蜉蝣於天地之間，其形稍得邦，食君之祿，行君之庭，而大小之世，未有至於此乎！』

　　連不愛插話，想來充當旁觀者的拓跋修，都來湊熱鬧：「《周易》中有雲：『天地之大，莫大於人；人之神靈，莫神於祖。神靈既神，可以與天地參矣。以此觀之，則人之神靈，可以化生千百萬物，無所不在。』」

　　卿寶摸摸腦袋，感覺腦容量不夠用。他們倆在說什麼？比之乎者也更難懂，反正她兩世為人都沒聽懂。

　　看狗蛋迷茫的表情，顯然他也沒聽懂。

　　然而，狗蛋十分聰明，知道他們倆是在安慰他。隻是他們的表達方式，跟卿寶直白的言辭不太一樣。

　　他讀書少，可人不笨，便向兩人投向感激的目光。

　　瘋無害臨走前，用隨身攜帶的銀針給老奶奶紮了幾下。

　　「這樣可以減輕她的痛苦，可以像睡覺一樣，安詳的離開。」

　　狗蛋直接在瘋無害跟前跪下去，以表達他的感激之情。

　　「狗蛋。」

　　床上的老人緊鎖的眉頭鬆弛開來，臉上掛著淺淡的笑。

　　「阿奶。」狗蛋立刻撲到自家阿奶床邊。

　　「阿奶看到你的這些好朋友，心裡高興。阿奶聽得出來，他們是真心對你好。」

　　老人家喘了一口氣後，又緩慢道：「阿奶離開後，你不會過於孤單。隻希望你活得好好的，能吃飽穿暖。」

　　話畢，老人家老淚縱橫。

　　她唯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狗蛋這個孫子。這麼多年，她一個人將狗蛋拉扯大，奶孫倆相依為命，經過許多困難，活到今時今日。

　　她知道自己事，可心中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狗蛋。

　　她一把年紀，死就死了，卻隻留下孫兒一人。沒有人照顧他，不知孫兒一個人要如何活下去。

　　狗蛋動容道：「阿奶不用擔心我，狗蛋一定會頑強的活下去，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。以後長大了，還要娶一個好媳婦，生兒育女，將咱們家的根傳下去。」

　　老人家心中安慰，可是哪裡會相信，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所說的話，心中到底走的不安心。

　　這時，拓跋修忽然上前，說道：「老人家若是不放心，我可給狗蛋哥一份營生。隻要他上進，我保證，他比大多數人活的都要好。」

　　老人家眼中的光聚到拓跋修身上，看到他是青磚瓦屋的小主人，莫名其妙就信服了，一點都不擔心了。

　　她喜極而泣：「好，好，老身謝過小少爺。狗蛋，快，快謝謝小少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