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篇 帝君(三)
「那女子在哪裡?」諸神急忙問道。
「已上九重天。」
「胡鬧!怎可如此胡鬧!九重天素來是帝後所居之地啊!」
「帝君還未立後,貿然迎凡女入九重天,將來如何對新後交代?當真胡來!」德清仙君又氣又怒。
「你們也不知攔著?」
「小神哪裡敢攔帝君,莫不是找死?」
德清仙君氣得鬍子直翹。
「晏清仙尊可回神界了?」德清仙君又問,神界一帝三尊,帝君已回歸,寒川和白蘅已死,隻剩晏清仙尊一人了。
「害,他整日忙著當好爹,哪有空回神界。您可千萬別尋他,當心他發瘋。」
「當初死了女兒便瘋的厲害。如今好不容易尋回來,若再出差錯,誰擔待的起?」
德清仙君倒也不說了,隻得作罷。
他匆匆忙趕到九重天,卻見九重天守衛森嚴,帝君壓根不給他們見人的機會。
「哼,既然要過明路,又能躲多久,我倒不信了,還能一直藏著。」諸神雖心中不滿,卻也不敢再在帝君面前大呼小叫,隻得不甘的離去。
九重天內。
周舒窈如今是凡人之身,魂魄離體尚無可依,便是一道淺淺的魂魄出現。
她站在殿內好奇的四處張望,說是張望,卻也並不失體統。大大方方的,毫無扭捏之態。
「阿窈,你別怕。此處是我長居之地,你魂魄尚且還不穩定,這是定魂石,能讓你魂魄更加穩固。」陸硯書穿著她做的衣裳,眼神灼灼的看著她。
隻眼尾,一片猩紅。
周舒窈瞧見他,眼眶便紅了。
這些年她獨自一人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,原以為自己已是堅強之人。可真正瞧見他,心頭卻浮現無數委屈。
滿腹委屈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她還記得方才見到陸硯書時的模樣。
她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等待死亡,白髮蒼蒼,臉上皺紋無數,是凡間人人稱頌的老太太。
而她的相公。
依舊如清風明月般俊朗無雙,逆著光而來,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。
明明她日日月月年年的思念他,念他入骨,真正見到他出現的那一刻。
她卻忍不住捂住他的雙眼,不願讓他看見自己。
即便身死後,她已經恢復最年輕最完美的狀態,她此刻在陸硯書的目光下,依舊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臉頰。
這些年,她已經漸漸知曉幾分真相。
她的相公歸位了,她雖思念成魔,卻從未做出過激之舉。
她是他人間的妻子,她要為他保全幾分顏面。
不想讓他因自己而蒙羞。
「硯書,我不該在這裡。」周舒窈聲音哽咽,她癡癡的看著他,一眼也不敢挪開。
深怕這是她死時編織的一場夢。
「我在哪裡,你就在哪裡。」陸硯書向來是冷靜又克制的,可這一次,他不想再克制。
因著他當年的剋制,導緻她在凡間苦等數十年。
他有時候忍不住後悔,後悔沒有早點娶她回家。
又後悔,不該在情況未明之前許她終生。害她一生無法走出來,在陸家耗到油盡燈枯。
她雖看不見他,
可陸硯書無數個日夜都曾在身邊陪著她。
無數的後悔在湮滅在她通紅的眼眶中。
隻想,抱抱她。
待他回過神來時,已經抱她滿懷。
「明明已經成婚數十年,你我,卻是第一次擁抱。」他低聲呢喃,彷彿抱著他的珍寶。
不曾互通心意時,他恪守規矩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死後,她穿著嫁衣送葬。
明明是他的妻,卻連牽手都不曾有過。
周舒窈被溫柔的懷抱所籠罩時,身形微僵。她慌忙去推:「快鬆開。」
「你如今是三界帝君,若被人瞧見,隻怕……」
「隻怕如何?我抱著自己的妻子,誰能說什麼?誰又敢說什麼?」
「阿窈!」
「你是我的妻子,誰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帶走。」他滿眼憐惜,不知該如何疼她。
「我已經尋妹……」陸硯書頓了頓,他已經不能稱呼朝朝為妹妹。
否則,神殿中那群人又該生出不該有的心思。
「我已經尋始神為你重塑肉身,很快便能恢復如常。阿窈,讓我疼疼你。」他近乎哀求,抱著她輕輕發顫。
他的妻,他的阿窈,苦了一輩子,他隻想守著她。
陸硯書在九重天陪了她三日,直到諸神上朝那日,才匆忙離開。
擔心她初來神界不熟悉,他便請來鳳梧和鳳族那對孩子前來作陪,甚至九重天寢殿中的布置,亦是按照她這些年在陸家的樣子安置的。
小仙娥端著托盤入內時,瞧見她的模樣怔了怔。
沒想到人間來的凡女,模樣竟生的不錯,頗有幾分靈秀之氣。
瞧見她面上大方姿態,似乎並不為神界一切而驚訝,小仙娥莫名有些不悅。
也是,凡人哪裡看得懂這殿內的奇珍異寶。
怕是見都沒見過。
「姑娘,這是……」她見周舒窈看著桌上的石頭燈發愣,有心想要顯擺下神與人之間的差距,便上前帶著幾分倨傲的解釋。
哪知剛開口,便見那凡女淡淡道:「這是西海中吸收日月精華而生的月華石。」
「此石需吸收日月精華千年才可生靈。」
小仙娥一頓,隻見凡女輕輕戳了戳月華燈:「這是家中慣用之物。」
怎麼可能?不是說,帝君在人間的妻子是凡人嗎?她怎會見過這般寶物?
周舒窈搖著頭笑了笑,在陸家,什麼東西沒見過呢。
便是神界當做寶貝,在陸家亦是隨處可見。
「姑娘嘗嘗這蟠桃,這蟠桃千年開花千年結果。便是諸位神君也得隔千年才見一回,有體面的神君才能嘗嘗罷了。」
她想象中的驚嘆,沒見到。
對方隻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,便移開了眼眸。
「將我在凡間的包袱拿過來吧。」周舒窈想起陸家人,眼眸微暖。她的隨葬物,皆是母親和朝朝親手準備,也隨著她的神魂一同過來了。
小仙娥頓了頓,低頭的瞬間撇了撇嘴。
她來自凡間,怕是連蟠桃意味著什麼都不懂。凡間那些東西,她碰一碰都覺得晦氣。
帝君,她從不敢肖想。
可小小凡人被帝君所愛,不由讓她也生出幾分妄念與輕視。
凡人都行,她為什麼不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