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年跟著母親來到桉城,也到了桉城讀書,戶口的事沒解決,學期進行大半個月了,王薇很著急,周宸安排她先到私立初中就讀,一學期的學費要十幾萬,不包括贊助費,第二學期解決戶籍問題才轉入公立學校。
初來乍到的,被班裡調皮的男同學盯上,肆意欺負,又是揪頭髮拽衣領,搶她的作業本不肯還,幼稚又惡劣,她又氣又急,回到家裡被周靳聲碰見,周靳聲問她怎麼了,一開始她不願意說,周靳聲哄了好久,她才說出事情原委。
第二天,周靳聲親自到學校直接找校長處理這事。最後結果當然是幫她討了說法,還讓那幾個欺負她的男同學當眾道歉,差點搞得這幾個同學被退學。
程安寧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,周靳聲告訴她說:「被欺負了不用怕,我給你撐腰。」
他無條件幫她解決所有麻煩,她以前很羨慕別的同學家裡有哥哥姐姐,有人罩,她是獨生女,孤零零一個人,被欺負了沒有哥哥姐姐撐腰。
至此之後,周靳聲是她的『靠山』,家長會偶爾也是周靳聲過來參加,以她小叔的身份,青春期最敏感最不穩定那段時間,她極其厭惡喊他小叔,內心陰暗面彷彿被勾出來,黏膩的、陰濕的。
這聲稱呼是她這輩子越不過去的雷池。
回過神來,程安寧的眼淚猝不及防掉落,砸在他臉上,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淚,柔聲問:「怎麼又哭了?弄疼你了?」
「不是。」程安寧突然變得很傷感,好像被他的眼裡情緒感染,眼淚猝不及防說來就來,不用醞釀。
「哭什麼,我沒死,不用哭喪。」
「你能不能、能不能別再說不吉利的話,萬一成真了,你讓我怎麼辦,周靳聲……」
周靳聲望著她的眼睛,漂亮的杏眸一點點泛紅,水霧瀰漫,匯成豆大的水珠墜落,一滴又一滴砸在他臉上。
程安寧的眼淚好似穿腸毒藥、砒霜,腐蝕他的靈魂,他不是感覺不到痛,他是身不由己,是背負雙親的皿海深仇,這些使得他壓抑自己,壓抑內心,壓抑慾望。
他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終身的人,對她的世界來說,他太過複雜、危險,註定給不了她穩定的人生,可即便如此,還是不願意也不捨得放手,將她拽入自己動蕩不安的世界,隻能給她撐起一小方天地。
太……委屈她了。
可放手呢,又不甘,在她去德國完全沒有音信的時間,他夜不能寐,孤枕難眠,像頭頂懸著一把刀,坐立難安,被萬千螞蟻啃噬皿肉,生比死還難捱。
周靳聲撫摸她的長發,瞳孔像落滿璀璨的星河,他坐起來,將人抱入懷裡,充滿柔情蜜意吻她的發頂,「我不說了,你別哭了。」
程安寧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,這幾年為他掉的眼淚數不勝數,都說恨比愛長久,愛恨交織更長久,烙進骨子深處。
月色從落地窗照進來鋪了一地,外面的雨勢漸小,卧室裡安靜得隻有程安寧的呼吸聲,她好不容易睡著了,周靳聲卻沒睡意,吻了吻她的額頭,隨即小心翼翼起床,拿上搭在椅子上的衣服,走出房間,異常小心帶上門,他到隔壁房間換上衣服,拿了手機下樓,打給葉準,葉準蹲在門口抽煙,影子被頭頂的光拉得很長。
「周律師。」葉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,「還沒睡嗎?程小姐睡了?」
周靳聲打扮整齊,在夜色下,他皮膚格外的白,跟月光似得,清冷有距離感,表情深沉、漠然,說:「我有事出去一趟,借個車。」
「去哪裡啊?要不我開車送您吧。」葉準站起來丟掉煙,說:「我也睡不著。」
「不用,我自己去。」周靳聲朝他伸手,「車鑰匙。」
葉準不好不給,拿出車鑰匙,「我去拿把傘,您稍等。」
葉準很快拿來雨傘,周靳聲接過,「多謝。」
「不用,客氣了。」
「如果明天早上我沒回來,別告訴程安寧我走了,明天我助理李青會過來接她。」
葉準說:「行,不過您去哪裡,您傷這麼重,有什麼事跟我說一聲,我去辦吧,您回去休息。」
周靳聲撐著黑傘舉過頭頂,走進雨中,鞋子褲腿很快被雨水浸濕,收傘上車,坐在車裡,發動車子,車聲被雨勢掩蓋,樓上聽不到什麼動靜,如同城市腌臢的另一面,掩藏在文明的外衣下。
葉準在周靳聲把車開走後,立刻打給張賀年,說:「周律師大晚上開車走了,也不說去哪裡,我有點擔心他身上的傷還沒好。」
張賀年剛睡醒的樣子,聲音慵懶,「程安寧呢?」
「在房間,應該睡著了。」
「知道了,你看著程安寧,別讓程安寧亂跑。」
「收到!」
秦園,張賀年打完電話掀開被子起床,還是驚醒了秦棠,秦棠揉著眼睛醒過來問他:「去哪?」
「有點事。」
借著窗戶投射進來微弱的光線,秦棠看見張賀年進了衣帽間,她跟著起床,順便看一眼手機時間,走到衣帽間,問他:「出什麼事了嗎?」
張賀年利索換身衣服,「周靳聲剛開車出去了,不知道去哪裡,我擔心他去找周宸,我出去一趟。」
他迅速換好衣服,「你繼續睡,不用等我。」
「你小心點。」
張賀年繫上皮帶,啪嗒一聲,「遵命。」
……
夜色漫漫,十一點多左右,周靳聲一通電話打給周宸,周宸很快接了,喂了一聲,周靳聲一隻手扶方向盤,一隻手拿的電話,「人在哪裡。」
「靳聲啊,你沒死啊。」周宸的聲音跟毒蛇似得,讓人覺得陰森,脊背發毛。
「命硬,死不了。很可惜,你的計劃沒得逞,賠了夫人又折兵,計劃敗露,給我露了不少破綻。」
「是我小看你,癡情種,為了安寧那孩子居然隻身犯險,不過挺有膽量,回得來,聽叔伯說了,叔伯很欣賞你,想把你留下幫他做事,沒幾天你就跑了,受傷了吧?傷的重不重?」
周靳聲的表情比漫漫夜色還要深沉、濃郁,像化不開的濃墨,「我父母在天保佑,死不了。」
「你爹媽死得骨頭渣都沒剩,還保佑呢,保佑你什麼,保佑你死得剩一把骨頭。」周宸肆無忌憚嘲諷,「好了,不跟你廢話,想救老江,你知道在哪裡,你都查到了吧。」
周靳聲乾脆利落撂下:「一小時後到。」
結束通話,周靳聲繃緊下半張臉,踩油門,車子在山間行駛,下著雨,周遭一片漆黑,整條山道隻有周靳聲開的這一輛車。
淩晨十二點剛到,周靳聲來到目的地,車子打著雙閃,摁了喇叭,「嗶」地響了好幾聲,緊閉的工廠大門緩緩打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