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可能野梅更香吧
胡盡忠喜出望外,連聲應著,殷勤地幫祁讓換上皮靴,披上厚實的玄色龍紋鶴氅,腰弓得像隻大蝦,扶著祁讓出了門。
祁讓淡淡瞥了他一眼:「你倒是有眼色,比孫良言那個榆木疙瘩機靈。」
胡盡忠聞言心裡像是喝了一罐蜜,笑得三角眼都眯成了兩道縫。
天可憐見,他被孫良言壓了這麼些年,而今終於要翻身了。
那個江晚餘果然是他的福星,他可得抓緊了,死活不能鬆手。
孫良言和小福子守在外面,見祁讓裹著狐裘鬥篷走出來,忙躬身道:「皇上這是要去哪兒?」
「賞梅。」祁讓冷冷道,「胡盡忠說掖庭一株野梅開得正好,朕同他前去觀賞,你頭前開路,別讓閑雜人等攪了朕的興緻,若有疏漏,朕就把你這大總管的位子給胡盡忠坐。」
胡盡忠一聽,渾身的皿液都沸騰起來,彷彿大總管的位子正在朝他招手。
孫良言剜了他一眼,心裡想著,皇上不是等著江晚餘先服軟嗎,如今人家還沒怎麼著呢,他倒是先上趕著去了。
還賞梅。
也虧胡盡忠想得出來,竟是給皇上尋了這麼好的一個借口。
得,甭管怎麼著,這都不是件壞事。
或許皇上去了,見著江晚餘在掖庭受苦受難,心一軟就開恩放她出宮了呢?
就算不放她出宮,調回乾清宮也是好的,掖庭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,越早離了越好。
這樣想著,孫良言便和小福子帶了一群侍衛去開道。
皇上的意思他明白,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過去,不能讓任何人知道。
堂堂一國之君,為了一個獲罪的宮女夜探掖庭,傳出去多沒面子。
「師父,萬歲爺想看梅花,禦花園裡多的是,幹嘛非得跑到掖庭去看一株野梅?」小福子小聲問。
孫良言攤攤手:「誰知道呢,可能野的更香吧!」
小福子:「……」
恐怕香的不是野梅,而是某個人吧?
夜色如墨,一大群侍衛簇擁著皇帝無聲無息行走在宮道上,幾盞燈籠照亮冷寂的雪夜。
看守掖庭的人提前得到消息,開了鎖,遠遠地避開。
祁讓此生頭一回進掖庭,一腳踏進來,感覺裡面陰森森的,風都似乎比外面更冷幾分。
他裹緊身上的鶴氅,跟著胡盡忠拐彎抹角地走了半天,終於在夜風中聞到一陣冷冽的幽香。
那是梅花獨有的香氣。
「皇上您瞧,奴才說的就是這株白梅,是不是開得很好?」胡盡忠從一個侍衛手裡接過燈籠,高高舉起,照亮前方宮牆下一株梅樹。
這株梅樹看起來有了年頭,枝幹粗壯,蒼勁虯曲,因為無人修剪,枝椏肆意生長,張牙舞爪地越過宮牆,朵朵梅花在枝頭綻放,迎著風雪,顫巍巍開出一樹驕傲潔白,比起禦花園中精心修剪的梅樹,更添幾分野蠻的生機。
祁讓看著看著,眼前不自覺閃過一張清雅脫俗的臉。
那女人的氣質,倒是和這冰天雪地的野梅出奇的相似。
就是倔起來的時候,能把人恨得牙癢。
胡盡忠小心翼翼觀他臉色,諂笑道:「萬歲爺,如此良宵美景,奴才這沒根的人陪著您實在煞風景,不如奴才找個應景的人來陪您賞梅可好?」
祁讓睨了他一眼,從鼻子裡發出一聲「嗯」。
胡盡忠便屁顛屁顛地跑走了。
晚餘睡得正香,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。
聽這動靜,肯定不是徐清盞,她第一時間從枕頭底下摸出匕首握在手裡。
「晚餘姑娘,開門,是我。」門外響起一把尖細的嗓音,一聽就是個太監。
晚餘想到那個賴三春,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。
如果真是賴三春,自己就算不開門,他也能破門而入,這小小的一間房,自己躲都沒處躲。
這時,外面又叫:「晚餘姑娘,開門,我是胡盡忠。」
晚餘愣住,細一品,確實是胡盡忠的聲音。
她剛剛太害怕,沒有聽出來。
這個時候,胡盡忠來幹什麼?
總不會又來勸說她順從祁讓的吧?
晚餘不想開門,奈何胡盡忠一直敲一直敲,她擔心驚動了旁人又說不清楚,隻得把匕首藏起來,摸黑穿好衣裳前去開門。
「哎呦,我的姑奶奶,你可急死我了。」胡盡忠提著一盞燈籠,見她出來,不由分說拉著就走,「快走吧,萬歲爺召你伴駕賞梅,別讓他老人家等急了。」
晚餘心裡咯噔一下,身子本能地往後撤,一隻手抓住了門框。
胡盡忠拉她不動,急得直跺腳:「姑奶奶,這都什麼光景了,你還犟個什麼勁兒,我要是你,就趕緊去跟萬歲爺服個軟,求他把我帶出去,這鬼地方,難不成您還住上癮了?」
晚餘甩開他的手,轉身往屋裡走。
胡盡忠哪裡肯放她走,又抓住她的胳膊正色道:「行,就算你不打算離開掖庭,但皇上的口諭你能違抗嗎?皇上叫你去伴駕,你能不去嗎?你自己不想活,你宮外頭就沒有親人了嗎?」
晚餘猛地頓住腳步。
胡盡忠又道:「我都聽說了,你娘是個外室,你爹為了讓你進宮,才把她接回家的,她在正室夫人手底下過的什麼日子你也知道的吧,要是你惹惱了皇上,牽連到你爹,你娘還有活路嗎?」
晚餘雙手緊握成拳,轉回身,默默地走進了風雪裡。
胡盡忠忙走到她前面,提燈為她引路:「好姑娘,這就對了,人得識時務,知進退,硬著脖子不低頭,隻會害了自己和家人。」
晚餘不理他,跟著他往前走。
胡盡忠又為自己邀功:「你知道萬歲爺為何突然駕臨嗎,是公公我心疼你,不忍心你在這裡受苦,特地把萬歲爺哄過來的。
好姑娘,機會難得,你可得抓住了,萬歲爺可不會每晚都來,這掖庭卻是隨時都能要了你的小命,你明白嗎?」
晚餘聽得心煩,停下來,給他打手勢:「你要再啰嗦,我就回去了。」
「好好好,我不說了,你自己好好想想吧!」
胡盡忠怕她倔脾氣上來寧死不去,隻得閉了嘴,默默領著她往梅樹那邊走。
梅樹下,祁讓正等得不耐煩,聽到遠處咯吱咯吱的腳步聲,回頭就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影裡向他走過來。
他不自覺屏住了呼吸,幽深的鳳眸盯緊那抹身影,彷彿一錯眼,那人就會像一片雪花被夜風吹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