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世情薄,人情惡,雨送黃昏花易落。曉風幹,淚痕殘,欲箋心事,獨語斜闌。難,難,難!
——唐婉《钗頭鳳》】
林筱帆坐立不安,一會兒着急得渾身發熱,一會兒又緊張得渾身發涼。
她在卧室裡踱來踱去,無法平靜。
她知道郭麗平脾氣暴躁,很容易情緒失控。
如果郭麗平找上的是林國興,林筱帆還沒有那麼擔心,畢竟林國興是個大男人,又是個貪生怕死之徒,關鍵時刻他會溜會跑。
如果郭麗平找上了自己奶奶,這婆媳倆幾十年的新仇舊恨一起爆發的話,那真的要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。
想到這裡,林筱帆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了。
她馬上瞥了一眼浦應辛,她看到浦應辛正靜靜坐在書桌前,認認真真地抄寫着《淮南子》。
林筱帆心裡頓生無限感慨,她發現居然真的有人可以做到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,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”。
而這個人就近在咫尺,是自己的男人。
“老婆,耐心等一等。”
浦應辛輕聲說道。
他沒有擡頭,依然專注于手中的筆墨。
即使沒有看林筱帆,他也知道林筱帆在偷瞄自己。
“好~”
林筱帆受了浦應辛的感染,情緒舒緩了一些。
她準備坐下來先看會兒書,等待國内傳來消息。
她在心裡默默祈禱一定要是個好消息。郭麗平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被找到。
林筱帆看到浦應辛在抄寫《淮南子》,于是她就拿了本《淮南王書》,準備與這個男人在同一個思想時空中共進退。
在她剛翻開書的封面時,她的手機響了起來。
林筱帆的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是郭麗平的電話,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。
那一瞬間,林筱帆就像觸了電似的,扔掉了手裡的書,立刻拿起了手機。
浦應辛也馬上轉過頭,用關切的眼神看着她。
“喂,陳昱,你有什麼事快說!”
林筱帆語氣很沖。
她一看是陳昱的電話,一股無名之火就冒了上來。
“呃…筱帆姐,那個蘇北的養殖場現在改造過程中卡殼了…”
陳昱沒想到林筱帆接電話時會是這種語氣和态度,一下子連話都說不溜了。
“卡哪了?你有沒有配合唐博士的工作!”
林筱帆怒氣沖沖。
她本就為了郭麗平的事着急上火,正沒地方發洩。
現在陳昱突然在這煩心的時候,又給自己添堵,她再一想到唐書月受的委屈,她就一下子爆發了。
“呃…唐博士說她不想再管了…她是不拿大瓯工資的義務勞動,我沒法強求…我也一直在盡力跟她溝通…”
陳昱結結巴巴的,聲音和語氣都很低落。
林筱帆一聽到陳昱到了這個時候,居然還能像個機器人一樣提起唐書月,她頓時覺得浦應辛說得一點沒錯,這人不值得。
“養豬場項目當初就是唐博士一個人全程盯下來的。她要專業有專業,要責任心有責任心。”
“現在熟門熟路給大瓯再盯一次蘇北的養殖場,她是什麼理由要撂挑子!”
林筱帆聲色俱厲地對陳昱發出了責問。
“是我這個協調人的責任,我沒把握好溝通方式,我會再跟唐博士聯系的。”
陳昱在電話那頭,主動承擔了責任,依然沒有說出唐書月撂挑子的原因。
“不用你跟唐博士聯系了,你馬上寫一份情況說明發到我郵箱!”
林筱帆露出了殺伐果斷的眼神。
她準備在工作上給陳昱一個考核不合格。
“呃…筱帆姐,要不我電話裡跟你說,郵件就不發了好嗎?”
陳昱被林筱帆掐住了命門,隻能主動坦白。
他才剛工作一年多,加入大瓯前在一個小型民營企業工作,按照他的學曆和背景,他是很難找到像大瓯這樣的外企的。
要不是林筱帆當初相中了他的空手道背景,他不可能競争得過其他人選。
現在如果他被林筱帆以考核不合格為由開掉,那他再想找個外企大公司會更難。
“長話短說,我隻想聽總結。”
林筱帆克制住自己心頭的憤怒,跑到書桌邊,拿了筆和紙。
“筱帆姐,你應該聽說了,我和書月是情侶……你肯定也知道我們分手了…”
“我爸媽知道書月比我大八歲後,我媽以死相逼,不同意我和書月在一起。”
“我打電話回家告訴他們書月懷孕了,我想帶回家…我媽就跳河了……我沒辦法告訴書月……”
陳昱結結巴巴,一句三歎,似乎要哭了。
“你媽有事嗎?”
林筱帆語氣緩和了下來,不禁有些哽咽。
她也被郭麗平以死相逼過,她太能體會這種被至親逼迫的感受了。
“被我爸救起來了,受了點涼。我馬上就趕回了老家,想跟他們好好聊聊,說服他們。我媽當着我的面,又喝了農藥…送去了醫院…”
“筱帆姐,我真的是沒辦法。我不想家破人亡…我也沒能力……”
陳昱終于忍不住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。
一個大男人在電話那頭嚎啕大哭,林筱帆也跟着眼淚嘩嘩直掉。
她突然發現人活着真的是好難啊!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,每個人都活得那麼身不由己。
“寶貝,怎麼了?”
浦應辛發現了林筱帆情緒起伏很大,馬上放下了手中的筆,走到林筱帆身邊,輕輕抱住了她。
林筱帆偏過頭眼淚汪汪地看了浦應辛一眼,繼續接電話。
“陳昱,我跟你說,你不能把這些事都瞞着書月,她有知情權。”
“你有沒有想過書月這個年齡,如果流産了對她的身體會有什麼後果?”
“你…你…”
林筱帆心口一陣陣的抽痛,說不出話。
此刻,她作為一個旁觀者,第一次看清了自己和浦應辛當初分手時的處境。
她感同身受,心如刀割。
“筱帆姐,如果書月留下孩子,我媽真的尋了短見,那我和她還怎麼走到一起?”
“孩子長大了,知道奶奶是因為自己自殺的,會怎麼想?”
“我…太粗心了…是我…沒有保護好書月。”
陳昱越說越傷心,哭得就像個孩子。
“陳昱,你們即使真的有緣無份,你也要和書月說實話。”
“或許這個實話不能改變結果,但是至少讓書月知道你是真心實意愛過她的……”
說到此處,林筱帆也泣不成聲。